記者采訪手記：選擇

下午3點，接到萌萌媽媽韋女士的電話。她說，在兒童醫(yī)院的花費已經(jīng)快一萬了。能不能讓醫(yī)院給減免點費用？我說我沒這權(quán)利。問問業(yè)內(nèi)人士，對方告訴我，不可能，醫(yī)院不會開這個口子的。他們也不想再插手管了，反正已經(jīng)募捐了一萬多，算是盡了人道了。

又電話聯(lián)系了一位一直跟蹤萌萌的記者，她說，廣州方

因為救助萌萌的關(guān)系，我用兩天的時間看完了周國平的小說《妞妞》。妞妞在一歲的時候被發(fā)現(xiàn)患有視網(wǎng)膜母細(xì)胞瘤，兩只眼睛都是。這是一種兒童癌癥。是繼續(xù)讓病癥蔓延直至孩子死亡？還是化療摘眼球幸免能留住條命但注定痛苦的留在人間？周國平和妻子雨兒選擇了前者?？磿倪^程中，時而理解他們的選擇，時而為他們的選擇感到憤怒。即使只有一個月大，他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，救他，他就有存活的可能。雖然活下來會有繼續(xù)忍受化療和雙目失明痛苦，甚至是癌變的危險，但至少他活著。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(quán)利，活著就有幸福的時候。誰的一生不是苦難與幸福并存。僅僅因為患有拖人的疾病，就剝奪孩子生存的權(quán)利，是不是太過冷血？何況，是自己的親生骨肉。但是，若真的活下來了，孩子從小就要忍受各種各樣病痛的折磨，他注定不能有快樂的童年，注定和其他孩子不一樣，注定要忍受常人不愿忍受的病痛和精神上的折磨。賴活不如好死。長痛不如短痛。如果可以表達，也許，孩子也愿早早脫離苦海。更何況，普通家庭根本無法承擔(dān)終生為孩子化療治病的費用。

如何選擇？恐怕是誰面臨這樣的選擇都會掩面而泣，繼而無奈。

換個角度想，我佩服周國平和妻子做決定時的果斷。雖然事后他們也曾后悔、反悔。但畢竟堅持下來了。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在病魔的折磨下，一點點減弱的氣息和生命跡象，想必，他們也承受了很多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，不，應(yīng)該說是苦難。面臨苦難時，也許忍著，是唯一可行的辦法。

前面所說的萌萌就是這樣一個嬰兒。一生下來就患有視網(wǎng)膜母細(xì)胞瘤。三個月時才發(fā)現(xiàn)。在好心人姜先生的幫助下，各媒體幫忙宣傳，希望能籌集到足夠的資金幫助這一家人度過難關(guān)。

去萌萌家里采訪的時候，我抱著孩子久久不肯放下，聽著孩子媽媽絮絮叨叨的聊天，我時而眼睛濕潤。面對那樣一個鮮活的小生命，他會笑，他會鬧，他會逗你開心。做父母的，如何能忍心因為自己經(jīng)濟能力的原因放棄對孩子的治療？更何況，有的家庭有這樣的經(jīng)濟能力。所以，我想，不管怎么樣，只要有希望，讓我們攜手多為孩子募捐些治病的錢。在國家救濟體制不完備的情況下，只能靠社會。

果然，市民在媒體的報道宣傳下，紛紛熱心的捐錢捐物。前不久，萌萌去廣州開始第一次的化療。回來的第二天，我又去看他。像變了個孩子似的。全身軟榻，動一下小手都會疼的嗷嗷之哭。剛化療完甚至滴水不進。整個人瘦了一圈。從前的笑容沒了，每次抱在懷里用小腳蹬你腿的勁兒也沒了，頭發(fā)也開始掉了。心疼。我開始懷疑，為孩子選擇治療究竟是對是錯。隔天，孩子媽媽在電話中哭著說，萌萌發(fā)燒了。住進兒童醫(yī)院。醫(yī)生說，還是有生命危險的。畢竟，對一個剛滿三月大的孩子來說，化療是有致命傷害的。

到底該怎么選擇？到底哪種選擇是對的？到底......

我開始些許理解遭遇此類特殊情況的父母面臨的到底是什么了。他們面臨的是絕境?？此朴羞x擇，其實，選擇一開始就是個表象。他們只能選擇長痛或短痛。無論長痛或短痛，他們只能默默忍受著。這可能就叫苦難。

周國平的女兒妞妞活到一歲半永遠的走了。隨后不久，他也和曾和他共同扶持走過最艱難旅程的妻子離婚了。周國平在再版小說《妞妞》的后序里寫道：有的讀者聽說他們離婚了非常不能接受。曾經(jīng)那么相愛，曾經(jīng)在苦難中那么相依相偎互相扶持的夫妻，不是更應(yīng)該懂得生活的真諦嗎？不是更應(yīng)該珍惜現(xiàn)有的幸福嗎？不是更容易彼此理解相守到老嗎？周國平說，不盡如此。人性的弱點，即使在經(jīng)過苦難的洗禮后，還是會存在的。

周國平又再婚了。他又有了個女兒，叫啾啾。他又出版了本新書——《寶貝 寶貝》。在這本書里，盡是做父親的幸福，盡享兒女之樂。

那妞妞呢？如果當(dāng)時不放棄妞妞，他們的命運會有如何的不同呢？

放棄是愚蠢的，也是明智的。

每個人的命遲早都有歸屬，逃不了一死?？创┥溃瑘?zhí)著就失去了原來的意義。

執(zhí)著是愚蠢的，也是明智的。

人生來痛苦。人生不過是苦中作樂?？赐缚鄻?，再苦的人生也有存在的價值，也有歡愉的片刻。

人生不過如此，選擇處處在。當(dāng)你能判斷出哪個選項好哪個選項差的時候，那，你還沒面臨真正的選擇。

但愿上帝賜我平淡無奇碌碌無為的人生。但愿上帝在低頭的瞬間沒有發(fā)現(xiàn)我，讓我茍活于世。但愿，我永遠不會真正面臨選擇。但愿讓我和心愛的人，默默活著，默默相愛，默默老去......

幸福，不過如此。